华人赴日热潮:中港台三地,我们爱的“日本”不一样|圆桌四人谈

同一个日本,几重分身?于台湾,是精神上的文化故乡;对港人,却是每年要回的物质家乡;对大陆人,却要“在东京建设新中国”?

【我在日本】煮雪的人:“这张照片是我摄于冬季的长野县饭田市,我曾以此景为灵感写成诗作〈月球博物馆〉。”图:煮雪的人提供

【我在日本】煮雪的人:“这张照片是我摄于冬季的长野县饭田市,我曾以此景为灵感写成诗作〈月球博物馆〉。”图:煮雪的人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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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后疫情时代表现最好的旅游市场之一,日本国际游客数字自2020年跌入低谷之后,2022年第四季起一路攀升,翌年第三季便超越疫前数字高峰,并加速至今。2024年访日外国旅客接近3687万人,较2019增加15%,此趋势持续加速,仅今年1月,访日游客预计人数便达3,781,200人,大幅超越前高纪录(日本国家旅游局JNTO统计)。其中中国大陆游客超越韩国而位居其首,台湾与香港分列第三、第四,且就算是后者,也大幅抛离排名其后的国家与地区数倍之多。

此势头在民间也有气氛反应。本来疫情前,“去日本好似返乡下(回家乡)”的说法已在香港流传多年,作为香港人对自己竟然如此热衷赴日旅行的打趣;疫后随日圆疲弱,港币因与美元挂钩而令港人旅日成本降低,赴日旅行成为相当多香港人疫后报复性消费的热门选择;相似状况也出现在台湾与大陆,后者更因旅游签证政策的大幅放宽而数字攀升,而此前,尽管大陆在游日人数整体所占比例较低,但它仍是最大的支出来源(the biggest source of expenditure)

从春日赏樱,盛夏花火大会,到漫山遍野红叶,白雪皑皑的雪国,仿佛一年四季尽是游日旺季。不仅东京、京都、福冈等主要城市游客络绎,鸟取砂丘,藏王树冰,立山黑部甚或​纪伊山脉圣地,也多有自然爱好者的异国足迹。而华人来日本,除在旅游胜地多有听到本来熟悉的中文于空气中熙来攘往,也必然试过在居酒屋或拉面店听到邻桌以华语畅谈。香港人游日是“返乡下”,台湾人又认日本为精神文化故乡,此“乡”与彼“乡”有何不同?近年大批中国留学生进驻日本,亦有新一波移民酿就大陆“润日”前所未有的高峰,缔造了包括独立书店、高级中餐在内的日本新一波华人圈,新的社群与生活方式。

中港台三地各自的历史脉络,与日本各有渊源,且渊源之间差异甚大。究竟“日本”对三地华人来讲,各自意味著什么?而为何不同的脉络、情感状态,却似乎造成“不约而同”的游日、移日热潮?


中港台三地,以各自历史脉络来讲,与日本一国可谓各有渊源,且渊源之间,彼此差异甚大。究竟“日本”对三地华人来讲,各自意味著什么?为何不同的脉络、情感状态却造成了“不约而同”的游日、移日热潮?这一期文化圆桌,我们邀请了四位来自香港、台湾、大陆的媒体工作者及艺文创作者,他们都拥有旅居或长期定居日本的生活经验,对日本社会文化各方面素有研究,对谈中,他们尝试比较三地日本情意结之异同,并深入剖析疫情后“华人在日本”所出现的急遽变化。

【与谈人】

林琪香:旅客,卖文人。30岁前在香港媒体当编辑,30岁时离职往京都留学。在日定居十多年,替杂志写文章,也在京都一家工艺艺廊当过经理。最近忙于修复爱知县瀬户市一幢百年老宅,作为艺廊及综合文化设施。出版过书籍《好日。京都》、《器物无聊》,并将于2025年6月在台湾推出新的旅日杂文集。

李照兴:香港作家,文化评论人。个人或合编作品包括《香港101》 、《潮爆中国》、《王家卫的映画世界》等,新作《等到下一代:香港流行文化与身分认同史备忘》。过去二十多年于香港、北京、上海从事媒体及城市记录创作。近年穿梭东京、台北、香港开展跨域华人文化及生活圈的记录与研究。

刘柠:北京人,作家、译者、策展人。早年曾游学东瀛,后服务日企有年。白领时代即致力于媒体写作,独立后,煮字疗饥,卖文购书。先后在两岸三地出版著译作品逾二十种。其中,译著《花甲录》(理想国版)一书,荣获单向街“2021年度图书”奖。疫情期间,与日本艺术家海牛子共同策展北京摄影家徐勇的横滨个展“THIS FACE”。

煮雪的人:1991年生于台北,曾旅居京都与东京。2021年获日本法政大学文学硕士,指导教授为芥川赏评审岛田雅彦。诗集《挣扎的贝类》入围台北国际书展大奖。诗作〈月球博物馆〉被选入美国拱门任务基金会“Arch Lunar Art Archive”计划,2024年2月经由奥德修斯号送上月球长久保存,成为目前已知最早登陆月球的华文新诗。

“日本人看我讲的日文怪怪的,他们就很开心,有时候我讲错又觉得很好笑。他们看到你们外来人很努力去讲日文,会比较愿意接纳。”林琪香

你是观光客,还是移居者?

端:大家都曾在日本生活过,熟悉日本,本身也是文化工作者,首先请谈谈对你们来说,个人和日本的关系如何?有哪些实际生活经验?

林琪香:对我来说与日本的关系很现实,就是在名古屋这边生活,要交税、交年金(类似强积金或社会养老保险),一些很实际、也有点麻烦的程序。但当然,生活在日本,包括现在我写的文章、关心的事物,都是受日本生活文化影响。

我对日本的第一个印象,除文学作品之外,很深刻的是电影。比如高中看一部电影叫《三月的狮子》(导演矢崎仁司,1992),关于一个妹妹喜欢上她的哥哥,趁哥哥失忆,骗他说自己是对方的情人,很多细节,却几个镜头就交代得一清二楚。那时我觉得太厉害了,这就是日本人留白的技巧。后来每年香港电影节,我又会选一些比较怪怪的日本片去看。到我来日本,最初是去京都,就觉得应该会有这些很生活化,但又很奇幻的元素。

现在我身边所有人都是从事工艺的,大家讨论的话题都是跟美学或日本手工艺相关。我的生活圈都是自由工作者,所以我不知道我对日本的印象会不会跟大家想像的有一点不一样。

【我在日本】李照兴:“日本最闻名的有关铁路套票的宣传,是‘青春18’,其实不是只有比18歳年轻才能用。铁道漫游,是日本旅程不容错过的体验。”图:李照兴提供

李照兴:这取决于大家用什么心态跟定位去处理自己跟日本的关系。若在日本待的较久,会接触到各种官僚系统,跟旅游非常不同,大部分游客不用处理这些问题。很多香港人来日本会形容“返乡下”,感觉这是香港人最典型的心态。旅游是享受各种吃喝玩乐,跟旅居不一样,譬如长待日本的人都知道,会等到傍晚打折时才去超市。

我之前也是每年经常过来日本,对生活方式已相当熟悉,生活经验的落差跟我的期望没有那么大的区别。但我觉得疫情之后变化比较明显有落差。比方说,我之前都渴望居住一段长时间,可以在日本文化环境下学日文,结交日本朋友,融进日本社会。我跟从90年代已经来日的华人聊天,他们说那时没有电邮、社交媒体,电话费很贵,他们必须自己融进社会跟日本人交流。但现在有了各种智能翻译工具程式,沟通上没大问题,而且每个月几乎都有朋友从中港台不同地方来找你,加上各种即时沟通软件,大家看来都没迫切必要去用日文了。

我最大的期待落差是几年来都没有认识比较深交的日本朋友,也是遗憾的。

林琪香:我的经验是相反的。刚来日本时,我觉得日本人对外国人很冷漠,像有一堵墙似的,我以为不会交到日本朋友,但其实我在日本基本上就只有日本朋友。的确和十多年前的环境非常不一样。我记得,翻译谷川俊太郎诗作的中国学者田原说过,因为自己不会讲敬语,反而日本人会比较接纳。

“若在日本待的较久,会接触到各种官僚系统,跟旅游非常不同,大部分游客不用处理这些问题。我最大的期待落差是几年来都没有认识比较深交的日本朋友。”李照兴

我也有同感,日本人看我讲的日文怪怪的,他们就很开心,有时候我讲错又觉得很好笑。他们看到你们外来人很努力去讲日文,会比较愿意接纳。但也可能因为我没有进入机构或职场工作,所以他们比较放得开,没有权力上的关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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